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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六章 大相国寺的码头(1 / 2)


第一百零六章 大相国寺的码头

御医慢条斯理的回答:“且慢,此病尚有阴阳;寒热之分——具体到这孩子么……此症状当为胃阴不足呃逆,宜养阴和胃止呃,小史,记:木香x钱、砂仁x钱、白术……”

赵兴才听了三个药名,立刻怒火上来,他阴沉着脸,喝骂一声:“滚出去!”

赵兴闯进来时,御医曾不满的望了赵兴一眼,似乎在责怪他打搅了自己的“安如泰山”,但看到家眷的一副跟赵兴很熟的模样,大家连素有的客套都没有,御医这才垂下眼帘,继续慢条斯理的开方。没想到他才说了几个药名,便被赵兴劈头盖脸的大骂。

“何方狂徒……”御医勃然大怒的站起身来,挥手一指赵兴……但等到他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身高与赵兴相差太远,而自己的小身板……御医的声调陡然弱了下来,他外强中干的一甩衣袖,怒气冲冲的冲出门外。

赵兴没拦他,紧跟而来的王夫人一溜小跑的追随劝解。朝云看到医生走了,哇的一声大哭起来,这让王夫人止步,她不知道该应付哪方。等到家中的苏过带着新婚妻子迎出门来,接过对御医的接待工作,王夫人才又冲进屋里安慰朝云。

屋里,苏遁已经到了赵兴怀里。王夫人进去时,赵兴正把他身体举在胸前,耳朵贴在他的后背上倾听苏遁的心跳声与肺音。见到赵兴这番诊断模样,王夫人停住脚步,赶紧安慰大哭的朝云:“没事,离人在乡间素有‘神医’之名,有离人在岂不强过那些庸医?你看,孩子现在不是安静了许多。”

朝云止住了哭声,有气无力回答赵兴的询问:“昨天还好好的,今儿早晨起来就说肚子不舒服,正午时分,孩儿嗝气不断,下气(屁)频频……这都快晚饭了,他还没吃中饭,就觉得肚胀,刚才还开始拉稀……”

赵兴重新把苏遁抱进了怀里,一边掐着苏遁的虎口,一边解释他刚才驱赶御医的行为:“其实,嗝气频频与阴阳五行八卦全无关系……算了,我跟你们解释不清,最近给遁儿喝茶了吗?”

“茶性属凉,现在是冬季”,朝云怯怯的回答。

茶性属凉还是狗屁话。这依然是阴阳理论中的一个,因为绿茶是绿色,所以绿茶就是凉的;红茶是深褐色,所以它是属火的……至于绿茶放久了变褐色怎么解释——是因为沾染了人间烟火。

但实际上,茶的性能由茶叶碱决定而不由阴阳理论决定,它们通通是碱性。

赵兴过去恰好经历过“嗝气频频”的日子,知道这病其根本原因有二:一是由胃液里胃酸严重不足引起的——一般来说,胃液缺失越严重,打呃越严重,这也是为什么人总是在饭后才引起打呃的原因;二是由于水土不服,导致肠胃细菌群落紊乱,发酵气体过多引起。

前者的治疗方法也很简单,一杯冰镇可口可乐而已。因为可乐是接近于胃液而又稍弱于胃酸的弱酸,可作为胃液中盐酸的代替品或稍稍稀释胃液,对抑制打呃立竿见影。

至于后者嘛——浓浓的茶叶可以抑制因水土不服引起的细菌紊乱,但一旦病症发作,单纯用浓茶已经不行了,治疗方法是:一片多酶片,或者一杯酸奶……

无论前者后者,它都与阴阳五行无关、与吃饭时说话无关、与“火气”无关,所以那位御医说的全不对,而苏遁在原本历史中遗憾的死亡,就是这帮“名医”的杀人杰作。

但赵兴怎么在宋代买到可口可乐,还要冰镇的?至于多酶片,那更是妄想。酸奶?老大,这可是冬季,在冬季的汴梁,能找到产奶的母牛吗?

思考片刻,赵兴眼前突然一亮,他想到了——奶酪,奶酪也就是乳酸菌的固体块。

“来人,快去我的房子里……不,遁儿带的随身零食箱里有‘酸奶疙瘩’,把那些奶疙瘩拿出来,再来点苏打水,有没有苏打水……没有,那就淡醋,加了果汁的淡醋……”

赵兴一番忙碌,苏遁喝下了他准备的饮料、零食,立马不打嗝。虽然精神仍然不好,但开始有了气力。这等于间接证明了“嗝气频频”,果然与五行八卦无关。

不提苏轼回头怎么在客厅向那位御医赔礼,晚饭时,赵兴抱着刚刚安静的苏遁向苏东坡要求:“老师,遁儿在杭州生活了三年,这才离开熟悉的床,恐怕有点不习惯……我搬到新宅后,不如让遁儿跟我一起走,等到他熟悉了汴梁,再来府上……”

刚才苏遁生病时,程阿珠表现的关切,赵兴表现的紧张,苏轼都看在眼里,他很满意赵兴那种视遁儿如家人的态度,考虑了片刻,他点点头:“如此,就让朝云随你一起去,等她母子熟悉了,再接他一块回来。”

苏轼回答赵兴的话时,依旧显得有点忧心忡忡,心不在焉,似乎还在为军器监案烦恼。赵兴商量完苏遁的事情,他慢慢的坐在苏轼旁边,看着苏轼心烦意乱的翻动着桌上的文档。而高炎师高俅则替他整理着文档。

房间里沉寂了片刻,苏轼叹了口气:“为师将在五日后入宫院……”

赵兴接口回答:“那座小院子我已经看了,家具齐全,反正我也不打算在京城常住,所以简陋点也不怕,明日我就搬过去。”

苏轼又沉默了片刻,才开口:“为师打算就‘新法’写几个调整,你看……”

赵兴突兀的插入:“不如归去!”

苏轼听了一愣,被赵兴看穿了心事,他没有掩饰,长长的叹了一口气:“朝堂上……”

苏轼想说的是朝堂上“斗争”气氛越来越浓,新党旧党为了各自的主张——不,他们不是为了各自的主张而斗争,纯粹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党派立场而斗争。

王安石在变法的时候,有人对新法的许多主张提出质疑,皇帝也为某些质疑而疑惑,他询问王安石如何处理,王安石根本没打算依据反对意见,对自己的变法主张进行拾遗补缺,他直接询问皇上:“把他们的名单告诉我。”

于是,大迫害开始了。

王安石在这里引进的是一种新的政治哲学:斗争哲学。中华传统文化的特点是包容和中庸,宋朝是君子政治,王安石提倡的斗争哲学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相当大的排它性。如果说“崖山之后”是中华文明衰落的开始,那么,自“安石之后”,中华文明的政治传统基本上已经断裂。

身为中国斗争学派的鼻祖,自王安石之后,政坛交锋不再是为了利国利民,而是为了斗争,为了在斗争中获得唯一奴隶主——皇帝的更大宠爱,以此攫取更大的权利。

争宠,才是斗争的终极目标!

赵兴不由想到一则宋代笑话。传说:杭州有一个地方的乡村教师给学童们讲《论语》,把其中的“郁郁乎文哉”念成了“都都平丈我”,这些小学生便牢记心上认为这是正确的。等到一个老学者前去纠正谬误,告诉学生们应该念“郁郁乎文哉”时,反倒把学生吓跑了。

“都都平丈我”——宋人笑他而不知道它的含义,赵兴这个现代人有资格笑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