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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37)(2 / 2)

  那么,不要打仗不就好了?

  阿炽咀嚼的动作停了下。他低下头,狠狠地咬了口发酸的馒头。

  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。无论喜不喜欢,终究还得上战场。

  霞云见他不开心,便道:你不喜欢的话,我带你离开吧?

  阿炽摇头道:我身为贰乙国臣民,保家卫国,是分内之事。

  他看了霞云一眼,道: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,你还要留下吗?

  霞云不解,道:我留下,不好吗?

  阿炽深深地叹了口气,道:我也不知道。我希望你能留下帮忙,却又担心

  他停顿了好一会儿,才接着道:你记住,无论之后状况如何,都不能在任何人面前,展露那些奇怪的能力。

  霞云笑道:知道啦。你说了那么多次,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。

  阿炽露出微笑,刚想说什么,却被严厉的喝声打断:都吃饱了吗?吃饱了就赶紧出去,别在那儿磨磨蹭蹭的!

  军营里就这点不好,连吃饭、睡觉的时间都要严格控管。

  霞云觉得自己还能适应,可阿炽就不同了。那些紧密的训练将他折磨得越来越憔悴,发尾也染上灰白。

  有好几次,霞云看见阿炽半夜坐起,然后盯着帐外发呆可每次霞云问对方怎么了,却只得到一个含糊的回复:

  你不明白的。

  霞云觉得有些无辜,可阿炽只是叹着气,让他钻回自己被窝睡觉。

  就这样,在好几个月后,霞云和阿炽初次离开军营,上了战场。

  由于霞云在训练时表现优秀,因此被提拔成总兵,率领着包括阿炽在内的几百名士卒。

  他原来听到要开始打仗了,还有些兴奋,但看士兵们愁眉苦脸的样子,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。

  待霞云终于踏上战场后,他总算知道,为什么大家会对打仗这件事,那么排斥了。

  看着战场上烽火连天、血肉纷飞的样子,霞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恐惧。

  他看着那些兵器斩过一颗颗头颅,然后那些「人」便倒下,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,几乎和火药味一样刺鼻。

  他坐在一匹黑马上,握着手中的冷硬的方天戟,身子轻轻颤抖。

  训练时,他能轻松将这重兵器持起、挥舞。可如今,他只觉得手中握的,是一块沉重无比的黑铁。

  原来,「人」在死亡面前,是那么地脆弱而战争,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事情。

  霞云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下,埋没在扬起的沙土中。他茫然地注视着前方,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地、又在干些什么。

  他是万仞山峦生出的灵体,本该呆在山内修炼,直至飞升。

  可现在,他顶着陌生的脸,在厮杀着的人群之间,看着生命不断地消逝

  战场上,哪能容许人出神。

  眼见一个大锤子向自己抡来,霞云下意识地抬手抵挡,却径直被锤飞下马。

  啊

  霞云懵了下,摸了摸右手,却没感受到丝毫疼痛。他立起身,端起方天戟挡在身前,试图跃回马上。

  然而,他抬眼望去,只见原来在自己身下的坐骑,已经被数支利箭射中,缓缓地倒在地下。

  随着一声声的嘶吼,数匹马奔驰而过,直接踩踏在黑马身上。

  待尘土微微散去以后,那里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。

  霞云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他忍不住俯下身子,干呕了起来。

  霞云,小心!

  他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,接着看见血肉在眼前爆开。

  阿炽挡在他面前,胸口被一柄长杆枪贯穿,嘴里喷出大量红沫。

  呿!

  敌国士兵见一击不成,便直接将枪头往上一挑

  霞云眼睁睁地望着阿炽被扫开,胸口鲜血四溅,很快地消失在马蹄下。

  阿炽!!

  霞云脸上溅了点血,那几星温热很快地冷了下来,冻入了骨髓。

  不对,阿炽不会死的,毕竟我可以

  他疯狂地往阿炽的方向扑去,身上似乎被劈砍了好几下,又被重重踩过可这些都不要紧。

  他是万仞山峦孕育的灵,只要山峦还存在,他就不可能会死。

  霞云趴在地上,后背似乎被撕开了,可并不感觉疼痛。他不断摸索着,在碰触到阿炽的脸庞时,心中一喜,连忙拍了拍,道:阿炽

  他顿住了。

  阿炽睁着一只眼,眼神空洞。

  他的身躯已经烂成了肉泥,而霞云抚着的,只是阿炽的左半边脸。

  一道马蹄踩下,将霞云的手掌狠狠地踏进泥里。他看着阿炽的脸被踩碎,浆液飞了老远。

  不阿炽、阿炽!!

  霞云本抱着希望,想将阿炽带回军营治疗。可如今,阿炽却已经死了,连尸体都碎成好多块。

  他只是个仙灵,没有起死人、肉白骨的能力。

  阿炽

  他第一次感到无力、感到绝望,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。

  战场上砂石纷飞,不断有黑影砸下、抬起,然后再度砸下。

  霞云安静地趴在地上,任由步兵、马匹在自己身上踩过。他想起与阿炽一起度过的这些岁月,虽然于他而言很是短暂,却已是阿炽的半生。

  他在战场上趴了好久,胸膛像是点了簇火焰,脑海里也有个声音在咆哮,要他为阿炽报仇可他看着逐一倒下的人影,最终什么也没做。

  那一日,战场上杀得昏天黑地、血流成河而这,仅仅只是一个开始。

  待两国收兵以后,霞云僵硬地站起了身,躺倒在尸堆上。

  他的方天戟已经被弄丢了,而他也没想将它找回来。

  他躺着,看着飘满灰的天。

  那里没有白云、没有辉霞,只有大团大团的狼烟,和偶尔飞过的几只黑鸦。

  霞云闭上了眼,躺了好久、好久,一直到天空飘下雨丝,密密麻麻地打在他身上。

  他睁开眼,却只见满目疮痍。

  他想起万仞山峦的祥和,想起那里的果树、草木,还有清澈的泉水和花香

  于是,他又躺了好一阵,才挣扎着站起,就着月光,撤去了身上的化相。

  他赤着足,踏在血水上。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,轻轻地顺着脸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