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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谢璟拈了一撮儿放在嘴里,舌尖刚一触到立刻拧了眉头:好咸。

  盐工在一旁都看傻眼了,谢泗泉在一旁直乐:傻小子,盐自然是咸的,它做菜好吃一些,这么口空尝不出来味道。

  谢璟哦了一声,背着手站在那。

  谢泗泉看了时间,也没带谢璟回府里去,直接在盐场吃了饭。

  盐场有食堂,吃的都是大锅饭,越是天热放的辣椒越多,味道重一些好下饭。食堂除了一荤一素两样菜以外,每桌还有一大碗泡菜萝卜,大厅中央放了两个半人高的竹木桶,一桶是蒸熟的白薯和米饭,另外一桶里是熬煮得米粒开花的稀饭,管饱。

  谢璟对吃的不挑,吃了两大碗稀饭,十分好养活。

  谢泗泉见他基本没怎么动菜,给他夹了也不见吃,想了想又推了一小碟泡菜萝卜过来:尝尝?

  谢璟喝了一口稀饭,摇头含糊道:咸。

  他不说还好,说了谢泗泉又忍不住想笑,咳了一声才压下去。

  谢泗泉有意带他在这里吃,一来想让谢璟知道盐工平日如何,二来想让他多接触一下盐场之事,华国人不论是谈生意或是谈感情,再也没有比坐下来同桌吃一顿饭来的更快了。果然,一顿午饭吃完,盐场的管事和把头们都看着谢璟笑眯眯的,少东家三个字喊得也更亲了几分。

  谢泗泉一边和几个把头说话,一边用眼角余光瞧了小外甥,心里十分满意。

  谢璟再一次超过了他心里的预估,这孩子在外吃了许多苦,但依旧是他们谢家的好儿郎。

  谢家主和下城黄万兴前段时间闹得那点不愉快,今日才在心间彻底散去,黄家闹又如何,说到底不过也就能斗上这么一阵子,再过几年,产业交到子侄辈的手里,他敢保证,整个西川也找不出比他外甥更厉害的一个来。

  谢璟吃了第三碗稀饭,才把嘴里的盐味儿彻底压下去。

  黑卤熬的盐果真厉害,如果说盐的咸度也分等级,谢璟觉得黑盐比平时吃的那种高出好几倍,他舔一口之后就后悔了。

  谢泗泉也瞧出些端倪,吃过饭后,让人送了一壶清茶来办公之处,带谢璟去那边坐着谈事。

  谢泗泉给外甥倒了茶,一起坐着说话,对他道:今日带你来盐场,是想给你讲讲出山约。

  出山约?

  对,我接手的时候,可没现在这么风光,也艰难过一段日子。

  谢泗泉当年不足十三岁就成了家主,阿姐出嫁,家中也只剩了他一人。他手里虽有些银钱和土地,但却不是混吃等死之人,加上还跟阿姐许诺过买大船去看她,因此那几年很是做了一些胆大包天的事儿,出山约就是其中一件。

  所谓出山约就是土地所有人和客商签订契约,地主先出一井三基的用地,也就是每一口盐井和它所需的碓房、车房、灶房的用地,盐井开凿施工期间,哪怕是三五年都不可收取租金。等盐井凿成投产后,全井收益分股,主家和客商按股分红利。谢家当年共开两家盐场,全井收益分三十股,主占十八股,客分余下十二股,契约年限届满后盐场全部无条件归还主方。

  也就是所谓的,客走主人收。

  谢泗泉道:我当年将祖产房舍、田亩全部押出去,收了五位客商押山银各四千两,也多亏了这两万银子才盘活了家业。他喝了一口茶,又道:截至今年,最后一口井也到了年份,刚好是第十八年。

  谢璟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,按当时物价折算,实在是一笔巨款,谢泗泉那时不过是个半大少年,竟然敢下这么大的赌注,委实有些厉害。

  谢泗泉摸了摸下巴,骂道:奶奶的,要不是还扣下徐骏,这生意就真亏了,那些晋商一肚子账本,谁也算不过他们!

  谢璟动了动唇角,没吭声。

  他之前听徐骏说过这事儿,不过二当家要委婉的多,当时语气平淡只说了一句来西川的客商里就有我的父亲,也是因此约,我才来了西川,留在这里,想来这里头还有一段故事。

  谢泗泉狐疑看向他,笑什么?

  谢璟眨眼,面不改色道:没有,就觉得舅舅好厉害,二当家也厉害,我听说当年西川不少开凿盐井的技术都是晋商带来的。

  谢泗泉点头,实话实说:他们确实挺本事。

  谢璟问:舅舅当初怎么瞧上的二当家的?一见倾心?

  谢泗泉认真想了片刻,摇头道:当时图他有钱,其实还真没怎么认真瞧他的脸。

  啊?

  他是晋商,祁县人。谢泗泉解释道,金太古,银祁县,这话你听过吧?祁县那地方富商云集,能人辈出,徐骏家中有些来头,当地号称徐半城。

  谢璟怔愣一瞬,二当家这么有钱?

  谢泗泉勾着他肩膀,笑嘻嘻道:所以你知道了吧,以后要是没零花钱了,就管二当家的要,他那人面冷心软,你记得一定多说几句软话,保管要多少都给你。

  谢璟摇头,又问他:之前给了好多,舅舅,那些钱我可以随意支配吗?

  谢泗泉心疼道:当然能,给了你的,随便用就是!

  谢璟站起身。

  谢泗泉看他:怎么了?

  谢璟耳尖泛红:水喝多了,我去方便下。

  谢泗泉等他走了,才低头瞧见一壶水都喝空了,不由失笑。

  晚上,谢府。

  谢泗泉还是让人给谢璟送去了一笔钱,还有一封信。

  钱总共是五万银元,其中一万是谢泗泉给的,和徐骏一样,只推说是给他的见面礼。另外四万是沪市的贺东亭托人送来的,让代为转交,贺东亭还写了一封信给谢璟,内容语气很和蔼,并没提任何工作上的事,只问他在西川吃的习不习惯,缺什么穿的、用的没有,如需要什么列个单子回信给他,他着人送来。

  随信一同来的,还有一张照片。

  是一张商会的合影,里头众人都穿着西式礼服,站在中华总商会门前,背后飘扬的是华国旗帜和各处商会旗帜。

  照片不过巴掌大小,里面人多,面容并不能看得真切,但谢璟一眼就在一排黑白色的人影里认出了九爷。

  九爷同贺东亭隔了一排,身高比周围人都要高一些,没有笑,只抬头看向前方,似是有些风拂过,微微吹动他额前的头发。

  谢璟伸手碰了碰,也不知道是想摸一下对方,还是想替他打理好那一缕头发。

  看了好一会,把人刻在脑海里,这才舍得挪开视线,去找了一下贺东亭。

  贺东亭在正中央,倒是很好找,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,和之前一样,谢璟只略扫了一眼,就放下了照片。

  谢璟看完,把信放在桌上,喊了王肃过来低声道:爷那边可有写信来?

  王肃摇摇头,他们一直没收到。

  谢璟微微有些失望,不过他今天得了一张照片,也不能算全无收获,略想了一下,又问:帮我联系蓉城那边的商号,我要买些东西。

  王肃道:要买什么?